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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丘处机、尹志平与秋阳观
2024-06-1617



  史料记载,长春真人丘处机曾于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在缙山秋阳观“打醮”,丘处机的高徒、继任掌教尹志平随后也来到“秋阳观”,并在此留下了很多诗作。由此可见,秋阳观是全真道的一个比较重要的道观,但史料对其鲜有记载,今已不明其方位。笔者通过查阅诗集、碑刻、地方志,结合现场调查,考证出了丘处机、尹志平与秋阳观的部分史实。



长春真人丘处机与秋阳观



  (一)丘处机与秋阳观的创建
  笔者翻阅史料,发现关于秋阳观的记述极少,《元史》及地方志书均未有关于“秋阳观”的记载。幸全真道士李道谦编集的《甘水仙源录》收录了《德兴府秋阳观碑》(下简称《秋阳观碑》)碑文。据碑文所记,秋阳观创建之前,丘处机曾亲自登山访水、卜定观位,并委派道士韩志久修建道观。《秋阳观碑》是目前为止笔者所见专记“秋阳观”的唯一一则史料。原文厘定如下:

德兴府秋阳观碑

澶渊张本撰

  大朝庚辰岁,长春真人丘公卧云海上,以真风玄行闻于辇毂。天子赐近臣金虎符,赍手诏来聘,仍命使轺所历听便宜行事。太守郊迎,县令前驱,驲驰数万里,以甲骑五百拥卫其行。既蒙入见,扈从日久,从容赐还,卫送之制,一如初命。将抵燕山,驻车于德兴,且宽跋涉之役也。怀来之野,积岁连兵,遗骨暴露,大翮山之羽士韩志久敛而瘗之,方修黄箓之杞,再拜恳公来尸其事。灵应之征,青鸾寻仪,山市为见。既竟,杖登乎大翮之阳,览山川之胜,南望晋山,下瞰沃壤,极目砥平,仰见居庸,乱峰仞耸,蒸岚郁黛,如云軿千乘,旌影磨空,将会蓬瀛。而东背视大翮一带诸山,烟霏林缬,苍翠间错,如张百幅锦屏于葛稚川之居。左右两峰,葱翠峭出,如碧幢对侍,肃肃然听有所止。作山半一泉,佶曲而下如玉龙收雨,蜿蜿蜓蜓,而自容与也。公乃停览倚杖而叹曰:岩壑之僻如此,林泉之佳如彼,市朝腾沸而莫能干,轮蹄旁午而不相及,此非洞天之杳杳乎。时暑方收,秋露甫降,千英舍实,万叶翻光,炎曦再丽于西成之隙,此非秋阳之杲杲乎。吾将以仙居构此山,以秋阳名此居。来汝志久,其为我成之。羽士既诺而退曰:秋阳之见于书者,曾子尝言之矣,苏子亦赋之矣。吾师复以此名吾观者,岂非其意欲令我辈内行肃肃如秋之清,外貌融融如阳之和,二理相涵,庶乎道家者流之能事毕矣。羽士既服厥命,以虚接物,以严律己,披榛伐木,陶甓购工,亲历艰险,虽顷刻之间不敢优游胁沾于席,既盈十霜,起三清正殿、七真殿,两庑,东西方丈,中外二门,翚飞焕然,至于宾馆、云庵、泉厨蔬圃,凡所区处,莫不适宜。玄鹤朝来,白云夜集,栋宇幽敞,花木秀阴,小有洞中之一天也。居徒尝至七百余指,岁种白粮,奉御膳一车入贡以为常。观其规模创制,章章悉备,羽士志尚,亦可见于兹矣。以币走燕京谒文于仆曰:惟先师之志,惟小子罔克自度以承之,数载于此,若履春冰,若奉槃水,惴惴然惟恐荒坠厥命。今其克保厥终,惟师之精爽在天,无遗其羞。先生盖尝侍翰林,必世之善为辞令者,所言足以传世,幸赐之文,以庇我后人,图惟兹不朽也。仆亦佳羽士出自燕山韩氏,韩实闻族,能遽释于胶,以履百艰,成其师之志,亦可尚也。系之以辞曰:

蓬壶匪遥,或寓于尘,
有发其潜,须偶至人。
大翮之墟,万山鳞鳞,
朝挹清泉,夜宿白云。
云何代邈,寂尔无闻,
岂彼开泰,亦有其辰。
谁知秋阳,□俟长春,
一入品题,倍出精神。
烟岚改色,花木生薰,
殿宇崛起,丈庑区分。
居能倡玄,静可安仁,
尺材心计,块石手亲。
非彼羽衣,自乐百勤,
师所志之,亦我其伸。
惟久则弊,匪增莫新,

尚告将来,视此刻文。1

  碑文主要记述了秋阳观的创建:道士韩志久请求丘处机为蒙金怀来(今河北怀来)战争2时死去的士兵进行超度,丘处机登上大翮山南麓,见景色不凡,遂决定在此创建道观,并取“秋阳杲杲”之意,赐名“秋阳观”。随后委派韩志久修建道观,韩志久3率师徒经过10年的修建,才建成了秋阳观,观内道侣曾达70人。另据元人周伯琦《怀来县》诗所记,怀来在秋天是一个阳光较为浓烈的地方,其云:“山风日多寒,近燕苦秋阳。怀来虽小县,肇置自李唐。”

  根据《玄风庆会图》所记,丘处机曾应金卫绍王之请,前往金中都(今北京城区),其载:“初大安辛未,天兵入塞,师诣阙进诗,将拯百六之运,值纥石烈乱,不果其志。”4《七真传》明确记载丘处机游至德兴府(今河北省怀来、涿鹿、赤城及北京延庆),“辛未,长春真人年六十四。是年东海召至燕都及游德兴琅山……”5“大安辛未”即金卫绍王大安三年(1211)。根据以上记述可知,大安三年(1211)丘处机曾游于“德兴琅山”。《怀来县志》载:“琅山,城西十五里,旧志原名狼山,明永乐驻跸改今名。”6“狼山”名今仍存。据此可知,《七真传》所云“琅山”在今河北怀来境内。《秋阳观碑》记丘处机在“德兴怀来之野”为死去的士兵超度,并选定此地的大翮山之阳创建秋阳观。《七真传》与《秋阳观碑》相互印证,证明丘处机是在大安三年(1211)蒙金第一次战争后,在怀来为死去的军士超度,并亲自登山访水、卜定方位后决定创建秋阳观的,可知,秋阳观最早始建于金大安三年(1211)。根据碑文所记,秋阳观历十年始建成,遂秋阳观最早应建成于蒙古太祖十六年(1221)。
  另外,学者刘晓认为秋阳观始建于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建成于蒙古太宗六年(1234),可能有误。刘晓的观点可能来自《秋阳观碑》所记“大朝庚辰岁”,庚辰年即1220年。丘处机在蒙古太祖十六年(1221)由山东抵达燕京并前往西域。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丘处机东归途中在缙山秋阳观“打醮”,遂刘晓认为秋阳观始建于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丘处机打醮之时,建成于蒙古太宗六年(1234)。笔者认为,丘处机在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于秋阳观打醮,证明此时秋阳观已经建成,否则丘处机也没法设坛,且蒙古太祖二十年(1225)年初尹志平在秋阳观居住了3个月,所以秋阳观不可能始建于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
  《秋阳观碑》的撰写者张本是金国派往蒙古的人质,撰写碑文时寄居在燕京长春宫。即使他知道大安三年(1211)金卫绍王曾将丘处机请至燕京,游览德兴,也没法写明,所以只能将丘处机第三次进驻德兴府的1224年作为秋阳观的创建时间。作为金国人质的张本如果“如实写明”,可能招致祸患。因此笔者认为秋阳观应建于丘处机第一次进驻德兴府的金大安三年(1211),而不是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
  (二)丘处机打醮缙山秋阳观
  丘处机在秋阳观建成的当年(1221)再次来到德兴府地区,《长春真人西游记》载蒙古太祖十六年(1221)五月,丘处机动身前往西域面见成吉思汗之前“至德兴龙阳观度夏”7。据《长春真人西游记》所记,丘处机在德兴府龙阳观居住了3个月之久。现存史料未有关于丘处机在此期间前往秋阳观的记载,但“秋阳观”亦在德兴府,丘处机有在此期间前往刚刚建成的秋阳观的可能。
  蒙古太祖十七年(1222),丘处机在大雪山(今阿富汗兴都库什山)面见成吉思汗后,返回东土。据《长春真人西游记》所记,“甲申之春二月朔,醮于缙山之秋阳观”8。甲申即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七真传》亦记“甲申,长春真人年七十七。春二月,居缙山秋阳观”9。金代缙山县属德兴府,《金史·地理志》载:“德兴府,晋新州,辽奉圣州武定军节度,国初因之。大安元年升为府,名德兴。……缙山辽儒州缙阳军县故名,皇统元年废州来属,崇庆元年升为镇州。”10与《德兴府秋阳观碑》名相互印证。依此可知,时年77岁的丘处机曾在缙山“秋阳观”打醮。丘处机在秋阳观留下了两首诗,其一:“秋阳观后碧岩深,万顷烟霞插翠岑。一径桃花春水急,弯环流出洞天心”11;其二:“群山一带碧嵯峨,上有群仙日夜过。洞府深沉人不到,时闻岩壁洞仙歌。”12


清和真人尹志平与秋阳观



  尹志平(1169—1251),字太和,道号清和真人,莱州(今山东莱州)人,是丘处机的高徒。金末,尹志平主玉清观20年,曾随丘处机远赴西域面见成吉思汗。丘处机登仙后,尹志平继掌教事,是全真道教的第六任掌教,曾觐见太宗窝阔台。蒙古定宗四年(1249),赐封尹志平为“清和演道玄德真人”。中统二年(1261),赠其“清和妙道广化真人”。至大三年(1310),加赠其为“清和妙道广化崇教大真人”。
  (一)尹志平入居秋阳观
  清和真人尹志平曾在德兴府龙阳观、秋阳观居住修行几年,在秋阳观留下的足迹远多于其师丘处机。李志全撰《清和演道玄德真人仙迹之碑》记尹志平随丘处机东归后,居于“缙云秋阳观,授以清和大师号,未几迁居龙阳”13。王恽《大元故清和妙道广化真人玄门掌教大宗师尹公道行碑铭并序》亦记:“岁癸未,长春还燕,主太极宫,师雅忠闲适,退居缙云秋阳观,俄徙德兴之龙阳。”14缙云即缙山。但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却记:“甲申岁,敕令长春住太极宫,即今之长春宫也。师在席下最为入室,四方尊礼者云合。师曰:我无功德,敢与享此供奉乎。遂辞退,住德兴之龙阳观。”15只云尹志平居于龙阳观,未记其居住秋阳观。弋彀《清和妙道广化真人尹宗师碑铭并序》亦记:“乙酉岁,敕令长春真人住太极宫,即今长春宫也。师在席下,四方尊礼者云合,师曰:我无功德,敢与享此供奉乎!遂辞退住德兴之龙阳观。”16贾戫《大元清和大宗师尹真人道行碑》亦有相同记述17。根据以上记述可知,李志全、王恽记尹志平先住秋阳观,后去龙阳观,李道谦、弋彀、贾戫只云其居住于龙阳观。且在丘处机、尹志平回燕京(今北京城区)时间上有“癸未”“甲申”“乙酉”三种说法,这些问题可以在尹志平诗作中找到答案。
  (二)尹志平关于秋阳观的诗作
  尹志平曾作有大量诗词,合为《葆光集》,记有《苦辞真人往缙山》18《甲申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辞师,会刘便宜留数日,以数骑送之缙山道院三首》19等诗作,前文已述,缙山有全真派道观“秋阳观”,尹志平应是前往了秋阳观。“甲申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是其离开燕京的日子,且又被“留数日”,其到达“秋阳观”的时间很可能已经是乙酉年(1225)年初了。这在尹志平的诗作《秋阳观作》中得到了佐证,其云:“名山曾度无穷数,不似秋阳一景幽。去岁真仙曾此过,今冬闲客也来游。”20前文已述,丘处机曾于甲申年(1224)在秋阳观打醮,所以尹志平才会说“去岁真仙曾此过”,证明尹志平到达秋阳观的时间是乙酉年(1225)。尹志平离开燕京赴缙山途中作诗:“三九严凝雪满山,东风送我过庸关。”21“庸关”即居庸关,“三九”即为冬至后的第19-27天,秋阳观在居庸关北,证明尹志平到达秋阳观的时间应该是乙酉年(1225)1月初。前述碑刻有记“甲申”“乙酉”者,甲申(1224)是丘处机和尹志平到达燕京的时间,乙酉(1225)是尹志平到达缙山秋阳观的时间。“癸未”不知所云。
  尹志平在秋阳观作诗:“去岁真仙曾此过,今冬闲客也来游。”又有诗作《缙山秋阳观乙酉正月上元木凌降》22,又有《秋阳观作答宣德州道友请》:“深谢将书来请,才到西岩春令。”23又有《春日》:“秋阳地僻远皇州,未觉东君造化幽。莫讶春光来觉晚,和风咫尺到岩头。”24此证乙酉年冬至春(1月至3月),尹志平一直居住在秋阳观。其又有诗作《自乙酉六月至丙戌四月八日尚无雨,时在山后龙阳观,因有是诗》25,又有诗作《龙阳观清明日述》26,此证至少在乙酉年清明节时,尹志平已经离开秋阳观,到达龙阳观。此后再未有尹志平回住秋阳观的记载。自蒙古太祖二十年(1225)1月至3月,尹志平在秋阳观居住了3个月。
  关于尹志平为什么要离开丘处机退隐缙山,史料未明确说明,不能妄加推测,但缙山秋阳观是尹志平退隐后的福地,3年后,尹志平就接任了全真道教掌教。清和真人尹志平一生创有大量诗作,他在缙山秋阳观的短暂时间里创作了许多诗词,笔者整理《葆光集》,尹志平现留传的169首诗作中与“秋阳观”有关的就有41首,其中有29首是在秋阳观创作的,足见秋阳观在尹志平心目中的地位。退隐秋阳观期间是尹志平诗词创作的高峰期,也从侧面反映了尹志平十分享受这种“归隐生活”。从尹志平的诗作中能感觉到他对秋阳观的喜爱,其诗云:“我爱秋阳地僻,松岩来往人稀。不劳打坐自忘机,兀兀陶陶似醉。坐上有山有水,心间无是无非。朝朝常见白云飞,可以留连适意。”27又云:“我爱秋阳道众,人人谦让温和。终朝豁畅恣高歌,日用不分彼我。福地安居自在,松间闲步烟萝。先人后己行功多,永没非灾横祸。”28又云:“我爱秋阳天气,一指云路无迷。何劳身外觅曹溪,了见三身四智。莫问天机深远,休寻大道无为。目前认得这些儿,便是全真苗裔。”29依此可知,在秋阳观期间是尹志平一生中乐以忘忧、悠然自得的一段时期,从诗作中能深切感觉到尹志平的清静平和。


翰林学士张本与秋阳观碑的撰写



  (一)秋阳观碑的撰写时间
  根据《秋阳观碑》可知,碑刻的撰写者是张本。张本原是金国翰林学士,还是全真道教第七任掌教李志常的同乡和好朋友,曾客居燕京长春宫十年,与全真道渊源颇深。元好问《中州集》卷七《张内翰本》记载了张本的生平事迹:“正大九年,以翰林学士从曹王质,客居燕京长春宫将十年。后游济南,病卒。”30《归潜志》亦记,(正大九年)“三月……朝议封皇兄荆王守纯子肃国公某为曹王,命尚书右丞李蹊等奉以为质子于军前,擢应奉翰林文字张本为翰林侍讲学士从以北。北兵留曹王营中,李蹊等回……”31据此可知,金正大九年(1232),张本以翰林侍讲学士(从三品)的身份与“曹王”北上燕京做人质,这与《秋阳观碑》韩志久“以币走燕京谒文于”张本相互印证。《秋阳观碑》又记韩志久对张本说“先生盖尝侍翰林”,证明韩志久向张本“谒文”的时候,张本已经不是翰林,并且已经抵达燕京。“谒文之时”一定在张本北上做人质的正大九年以后。遂推测《秋阳观碑》的撰写时间在金正大九年(1232)以后。
  因与真常真人李志常是同乡和朋友,张本和全真道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张本北上“入质”元廷后,李志常对张本一如往昔,让其在李志常主持的燕京长春宫居住,“兄事如昔,并其属给养之”32。据此推测,在此期间张本应结识了很多全真派道侣,这也应该是全真道士韩志久向其“谒文”的原因之一。
  (二)张本与缙山县
  《元史》载:“以金曹王来,见帝于官山。”33证明张本与曹王是在“官山”面见当时的蒙古大汗窝阔台的。《元史·太宗纪》载:“帝还,留速不台守河南。夏四月,出居庸,避暑官山。”34窝阔台的弟弟拖雷也于“四月,由半渡入真定,过中都,出北口,住夏于官山”35。中都即今北京,北口即居庸关北口。据此可知,官山在居庸关北,居庸关北即当时的“缙山县”。北京延庆(下简称延庆)地方志书清光绪《延庆州志》记南红门村:“南至官山洼五里,……东南至官山三里。”36今延庆南红门村还有“官山洼”这一地名,在村庄东南4里,官山很可能是今官山洼东北的小山。依此推测,张本曾到达缙山(今北京延庆)地界,大致了解缙山的山水地貌,所以才会在《秋阳观碑》中细致描绘出秋阳观周围的自然环境。


秋阳观地望考辨



  因秋阳观今已不存且遗址尚未发现,史料又未记其具体方位,遂秋阳观的方位不明。笔者查阅诗集、地方志材料,结合现场调查,考证出了秋阳观的具体方位。
  (一)秋阳观与缙山县
  前文已述,秋阳观属金之德兴府缙山县,《元史·地理志》载:“龙庆州,唐为妫川县。金为缙山县。……升缙山为龙庆州。”37据此可知,元代缙山县地即为金代缙山县地。1986年,延庆南菜园元代“杨佐之”墓出土的一块瓦上写有“大元国至元二十二年二月廿八日故,缙山县杨祐之,延祐四年二月……”38等字,此证今延庆就是金元时期的缙山县,秋阳观极有可能在今延庆。前文已述,丘处机是在“怀来之野”为秋阳观卜定方位的,此怀来即今河北怀来,依此可知,秋阳观可能在延庆和怀来的交界地区。
  (二)秋阳观与大翮山
  前述《秋阳观碑》记丘处机为建观寻地登“大翮之阳,览山川之胜,南望晋山,下瞰沃壤,极目砥平,仰见居庸”,“而东背视大翮一带诸山”。《长春真人西游记》亦记秋阳观在“大翮山之阳”39。依此可知,秋阳观建在“大翮山”之南。《明一统志》记:“大翮山在州城北二十五里。”40明代隆(延)41庆州城即今延庆城区。今延庆城区西北有大海陀山、小海陀山、松山。光绪《延庆州志》引《畿辅通志》记:“大海沱山在大翮山西北。”42今大海陀山在小海陀山北侧的延庆和河北赤城交界处,大翮山一定在今延庆地界。根据乾隆《延庆州志》地图所示(见图1),大翮山在海陀山之东,经佛峪口可达大翮山,《延庆州志》又记:“佛峪山在州城西北三十里,下有温泉,盖即大翮山也。”43佛峪山名今已不存,但佛峪口沟、佛峪口村名仍存。今延庆佛峪口沟内、松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西南仍有一温泉,远近闻名,且周围未有其他大型温泉,此“温泉”附近之山极有可能就是“大翮山”,秋阳观可能就在此温泉附近。

图1  大翮山位置示意图,引自乾隆《延庆州志》。

  (三)秋阳观与西岩山
  尹志平在秋阳观所作诗歌中常提及“岩头”“松岩”“岩下”“岩上”,如“神仙亲到此岩头”44“几人再得到岩头”45“和风咫尺到岩头”“松岩来往人稀”“松岩一觉和衣睡”46“不如岩下成修炼”47“岩上春光将欲暮”48,据此推测,秋阳观应该建在一个有“岩石”的地方,附近有很多岩洞。
  尹志平在秋阳观所作的诗作有“我爱西岩秀丽”49“才到西岩春令”“与西岩张闲话”50,证明秋阳观在“西岩”。《隆庆志》记:“大海陀山,在州城西北三十里……又名西岩山,山下有西岩寺……”51成书于明嘉靖年间的《隆庆志》的记述未必准确,大海陀山不一定就是西岩山,但据此可知,延庆古有西岩山,秋阳观极有可能建在西岩山附近。前文推测,秋阳观可能在佛峪口沟内,据笔者现场调查,今延庆佛峪口水库西侧有大型裸露、陡峭的山崖,可能就是西岩山。西岩山还建有西岩寺,确定西岩寺的位置就大致可以确定秋阳观的方位了。延庆地方学者撰写的《北山八大寺》记西岩寺“又称龙成寺。位于海坨山下,佛峪口西侧”52。所以秋阳观极有可能在今延庆佛峪口沟附近。
  (四)秋阳观的具体位置
  沿着延庆佛峪口沟向北,即可到达前文所述之“温泉”。根据史料所记,此地在清代有一名为“汤泉观”的道观。此地距佛峪口水库很近,古代可能也是西岩山的一部分,因其在“山里”,可能就是尹志平所云的“岩头”。
  光绪《延庆州志》记载了汤泉观(见图2),其载:“汤泉观在州城西北三十里佛峪山,嘉庆二十二年重修殿宇,洁道院,幽雅有温泉池,建屋其上浴之可以疗疾。”53光绪《延庆州志》还收录了嘉庆二十二年(1817)的《重修佛峪口汤泉观碑记》(下简称《汤泉观碑》),其记汤泉观建在“两峰屹立”54的地方,这与《秋阳观碑》“左右两峰,葱翠峭出,如碧幢对侍……”相吻合,《汤泉观碑》又记“中有温泉,源出东山”55,这与《秋阳观碑》“山半一泉……市朝腾沸而莫能”相吻合。据此推测,汤泉观与秋阳观方位相同,汤泉观极有可能是在秋阳观的基础上修建的。因地处山林,清代重修的汤泉观主体建筑得以完好保存至20世纪80年代,后对其进行整体重建,今所见汤泉观56的主要房舍为现代建筑(见图3)。前述之《汤泉观碑》今仍立于“新汤泉观”庭院之内。此“汤泉观”的具体方位在今延庆佛峪口沟内松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西南“松山塘子浴温泉宾馆”南侧,此地就是“秋阳观”的具体位置。

图2 汤泉观照片  引自民国二十七年(1938)《延庆县志》


图3  20世纪80年代在清代汤泉观基础上重建的新汤泉观(图中左下即清代《汤泉观碑》)



秋阳观附近的岩洞



  《汤泉观碑》记汤泉观“后靠八仙洞”57,《隆庆志》记:“八仙洞,在州城西北三十里,佛峪口内。”58证明秋阳观附近有“八仙洞”。经现场调查,此八仙洞在“秋阳观”北侧。根据《游八仙洞记》所记,清代八仙洞59(见图4)仍有道士居住60。此外,今延庆佛峪口村佛峪口水库西山腰崖壁上留有17处岩洞61(见图5),也与丘处机所云诗作相印证。这些“岩洞”遗址佐证了秋阳观位置在今延庆“汤泉观”。

图4  北京延庆松山八仙洞遗址


图5  北京延庆佛峪口七孔洞遗址

  自古以来就有道侣在“岩洞”中修炼的传统。据《长春真人西游记》,德兴府龙阳观“居禅房山之阳,其山多洞府,常有学道修真之士栖焉”62,又记丘处机在龙阳观作诗云:“蓬莱未到神仙境,洞府先观道士家。”63尹志平在德兴府(今河北省怀来、涿鹿、赤城及北京延庆)道观修行、布道时曾“退居岩穴”64,其《龙阳观道众索》记:“岂在幽居岩壑。”65此外,其在西山通仙观曾作诗:“碧洞高眠,清岩稳坐。”66其《入西山路》记:“土洞安眠稳坐,松岩耳静心清。”67现存最大的元代道教石窟——山西太原龙山石窟就是在原有“石洞”的基础上建造的。今与延庆交界的河北赤城地区仍留存有元代道教石窟,如灵真观石窟。除前述八仙洞、七孔洞外,秋阳观附近还有古崖居等6处岩洞,与之毗邻的河北怀来也发现了大量岩洞,这些岩洞不一定是道士建造的,但秋阳观等附近道观的道士很可能在这些岩洞中修行,这也可能是丘处机选择在此地创建秋阳观的原因之一。这在《隆庆志》中得到了佐证,其载:“全真洞,在州城西北黄家山中。其洞有四,皆人力所为,凿痕具在。各有石床、石凳。今全真道人沈始阳居焉。”68
  除岩洞外,秋阳观附近的大翮山传说是秦代书法家王次仲登仙后落下的一根羽毛变成的,人们为了纪念他修建了次仲庙,《水经注》还记附近温汤可疗疾,这些都为此地增添了仙异色彩。
  (作者单位为中国国家博物馆。本文刊于《中国道教》2023年03期。)

注:

1.(元)李道谦集:《甘水仙源录》卷九《德兴府秋阳观碑》,《道藏》第19册,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801~802页。

2.蒙古太祖六年(1211),成吉思汗亲率大军攻金,经野狐岭(今河北张家口万全)之战后,又拔乌沙堡(今内蒙古兴和),占德兴府(今河北省怀来、涿鹿、赤城及北京延庆),经居庸关,进抵金中都(今北京)。自德兴府(治今河北涿鹿)至居庸关肯定会途径怀来,蒙金在怀来应有战争。

3.韩志久还创建了“通真观”。据《通真观碑》所记,同尘真人李志柔受清和真人尹志平之命,迁居终南之宗圣宫,遂将开建通真观一事委于其弟志雍与韩志久,“始大殿告成而志雍遽蜕去,余皆志久为之”。因此功绩,大宗师李真常赐其为“通真大师”。

4.转引自赵玉玲:《悟道·修道·弘道——丘处机道论及其历史地位》,成都:巴蜀书社,2012年,第112页。

5、9.(清)黄永亮编定,川蓬子校勘:《七真传》附录三《七真年谱》,北京:团结出版社,1999年,第303、305页。

6.(清)朱乃恭修,席之瓒纂:《怀来县志》卷三《山川志》,台湾:成文出版社,1969年,第31页。

7.(元)李志常述:《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上,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3页。

8、11、12、39.(元)李志常述:《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下,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26、26、26~27、26页。

10.(元)脱脱撰:《金史》卷二四《志第五·地理上》,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36~337页。

13.《清和演道玄德真人仙迹之碑》,凤凰出版社编撰:《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41 民国潍县志稿2 民国高密县志》卷四十一《金石》,南京:凤凰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成都:巴蜀书社,2004年,第206页。

14.《大元故清和妙道广化真人玄门掌教大宗师尹公道行碑铭并序》,王恽:《秋涧集》卷五十六《碑》,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元)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下《清和真人》,影印本。

16.(元)李道谦集:《甘水仙源录》卷三《清和妙道广化真人尹宗师碑铭并序》,《道藏》第19册,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742页。

17.《大元清和大宗师尹真人道行碑》,孙勐、罗飞编著:《北京道教石刻》,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1年,第153页。

18~21、24、26、44、45、64.薛瑞兆、郭明志编:《全金诗》卷八十一《尹志平一》,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3册,第85、86、86、86、86、86、86、86、88页。

22、25、50.薛瑞兆、郭明志编:《全金诗》卷八十二《尹志平二》,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3册,第102、102、97页。

23、27~29、46~48、65~67.唐圭璋:《全金元词》下册,中华书局,1979年,第1181、1167~1168、1168、1168、1173、1174、1174、1177、1177、1170页。

30.(金)元好问编,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编辑:《中州集》第七卷《张内翰本》,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361页。

31.(金)刘祁:《元明史料笔记丛刊·归潜志》卷第十一《录大梁事》,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23页。

32.(元)李道谦集:《甘水仙源录》卷三《玄门掌教大宗师真常真人道行碑铭》,《道藏》第19册,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744页。

33.(明)宋濂等撰,阎崇东等校点:《元史》卷一百五十二《列传第三十九·唐庆》,长沙:岳麓书社,1998年,第2019页。

34.(明)宋濂等撰,阎崇东等校点:《元史》卷二《本纪第二·太宗》,长沙:岳麓书社,1998年,第15页。

35.(明)宋濂等撰,阎崇东等校点:《元史》卷一百一十五《列传第二·睿宗》,长沙:岳麓书社,1998年,第15页。

36.(清)张惇德:(光绪)《延庆州志》卷二《舆地志·村镇表》,台湾: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70页。

37.(明)宋濂等撰,阎崇东等校点:《元史》卷五十八《志第十·地理一》,长沙:岳麓书社,1998年,第760~761页。

38.盛会莲:《北京考古志·延庆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50页。

40.(明)李贤:《明一统志》卷五《延庆府永宁县·山川》,明天顺五年(1461)刊本。

41.今北京延庆明初中期称隆庆,后更为延庆。

42、43.(清)张惇德:(光绪)《延庆州志》卷一下《舆地志·山川》,台湾: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30页。

49.见王延龄、周致一评注:《西江月》,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252页。

51.(明)谢庭桂编,苏乾续编:(嘉靖)《隆庆志》卷一《山川·山》,一九六二年七月上海古籍书店据宁波天一阁藏明嘉靖刻本影印。

52.王金学、王会才:《北山八大寺》,中共张山营镇委员会、张山营镇人民政府、延庆县文联编:《京西第一镇张山营》,2008年,第56页。

53、57.(清)张惇德:(光绪)《延庆州志》卷十一《古迹·寺观》,台湾: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232页。

54、55.(清)于锡福:《重修佛峪口汤泉观碑记》,(清)张惇德:(光绪)《延庆州志》卷十一《古迹·寺观》,台湾: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232页。

56.“松山汤泉观”现被列为北京市延庆区文物普查登记项。

58、68.(明)谢庭桂编,苏乾续编:(嘉靖)《隆庆志》卷一《山川·洞》,一九六二年七月上海古籍书店据宁波天一阁藏明嘉靖刻本影印。

59.“松山八仙洞遗址”现为北京市延庆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60.见(清)饶有斐:《游八仙洞记》,(清)张惇德:(光绪)《延庆州志》卷一下《舆地志·山川》,台湾: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33页。

61.佛峪口有17座岩洞,今命名“佛峪口七孔洞遗址”,是北京市延庆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62、63.(元)李志常述:《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上,(金)丘处机著,赵卫东辑校:《丘处机集》,济南:齐鲁书社,2005年,第2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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